他之前都是不存在她的记忆的.
直到她开始记事.她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子.他们说了什么话.
少年冬天过年踏进家门的时候年过三十的母亲向他招手说.过来看看你妹妹.
少年看见那女婴眼睛之上的整个额头被密集的绒毛所覆盖.
那样一个成长中的少年还称不上是真正的男人,只是有了一个男人的轮廓,个子高大使得母亲仅隔一个月就已经认不出背影.
少年时的稚嫩在胡茬的颜色里渐渐变淡.她同时缓缓的成长.
她见过那些爱慕着他的女子,她却不喜欢.
他少年时候的的感情便已见端倪,大抵是清净简单,不轻易接受.对自己有约束有节制.
少年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清洁.她偷偷的想象当他用力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的时候手心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温热.有细密的汗珠.
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开始,她隐隐的就已经知道再也不会见到比少年的手更漂亮的男子.有些来历不明的预感使得她预见到他生活和精神上无以伦比的强悍和感情上最合适的掌握.
如是隐喻.
他登机前往国内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母亲抱着听筒小声的哭她的耳朵却紧贴着听筒想把这声音多停留一下.
他已经飞行远去.气息味道力量归置成为另一界面的空气和逐渐消失的声波.
此时,少年已经俨然一个可以支撑自己生活的男人.
然而二十多个小时以后,他拎着一个箱子站在寒冷的异国机场,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单薄的外套。
写一封信要用漫长的时间.而读一封信的时间却是写一封信时间的几倍.你要一边读一边揣测写字的人传达的意念.反复研读犹如在和另一端的人在交谈.深深为之入迷.
一年又一年.
他越发的繁忙起来.公司规模不断扩大,各种会议各种出差各种见面逐渐多了起来.于是他的信便也少了起来.他可以写信的时间越来越少,那手写的书信和贺卡于是被电话,邮件,SKYPE而代替。
她得知他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心里竟然生起的是隐隐的难过.她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人可以与之般配可以从自己这里夺走他.
她渐渐长大,身边倾慕的男子如过江之鲫,她却都不回应.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依靠什么因着什么样的理由会和一个男子在一起.过江之鲫身上都没有答案.如同一个病人没有找到可以与之配型的血液.她就那样一直等,一直等.
她要找的那双手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具有.
他的女朋友在第二年回国去家里探望她和母亲.
她看到她脸庞圆润,皮肤格外的白,额头饱满宽阔.有这样额头的女子必定是有着一颗包容的心.她这样想.她叫她姐姐.
她一面喜欢上这个额头明亮的女子,一面在心里渐渐消除原有的抵触.他们是那样般配.她要接受她.因为她相信,她必定是可以给她的哥哥足够多的爱的.她那样亲和.她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看着她.
后来再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相同的戒指.已经加入了x国国籍.他也开始发福.肚子上的肉越来越多.可是他们眉宇之间总是有微妙的相同.
她十八岁以后,他便开始将她当作一个成年人来对待.谈话沟通并不很多.可是他始终是在告诉她一些话.他说.你要有自己的方向.你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需要怎样的生活,你得到它的方式是什么.
有时他讲出她的弱点的时候她会表现的很激烈.她觉得自己的思想在受侵占和摧毁.时间久了,她回过头再去看那些问题的时候她得到的是自己的愚昧无知并且明白自己的缺失.
她被他精神领域里的坚韧和不可被毁灭的秉性强制住.
自卑是随之积累着发展起来的.程度愈加深刻.她接受到的是他日渐宏大的态势.这包括有物质也有精神,这些东西仿若液态进入她血管循环周转.她动辄就感觉到他强大的不可被超越的力量.
她自知天分不高,她知道字字都是艰难.他无法被任何人超越,他是她头顶的乌云,是光和热,是希望,是能量.那样一种极致的态度和信念.同样是这样的信念使得她朝着模糊的方向滑行.
她无意识无目的无控制.她混乱不明找不到路口.哪里都是门,疑惑到底哪一扇才是自己的.甚至有时候她会对他心存抱怨.为何自己这样羸弱.她觉得自己力量微薄承担不了这样强大的对他的爱.可这爱却逐渐剧烈.
她在外地读大学的时候仍然会有类似于先前那样的人,因为倾慕而靠近她.她却依旧不接受.
他使得她真正的学会分辨懂得正确认知知道自身缺陷和能力.
可她知道那种液态的东西仍然在,并且依旧在她血管里循环往复.只是因着那时日逐渐进入另一种层面.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会拥抱她.那中间有些微的生疏建立起来的距离并不会破坏他们之间深切的情谊.
他不知道.
她最艰难最容易断裂的时期,是他无知无觉的渡了她.